第12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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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辅那些政令,之前都对我提过,有的利国,有的利民,但恕我直言,其他也就罢了,可整饬学政却还请三思。这些年来天下私学林立,也许确有这样那样空谈误国的缺点,可官学一蹶不振多年,万不可轻易毁弃私学,讲学者更是门生故旧众多,不可轻易加罪。否则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千秋留骂名!”

    这是柯先生和方先生上京见他时,唯一提及的条件,而汪孚林更深深地知道,张居正那么多政令当中,最被人诟病的就是这一点,哪怕张居正想做的其实是统一思想,钳制空谈,从出发点来说也许是不错的,可对于已经放炮习惯的士林来说,终究是无法受得了,所以他此时此刻干脆就直接说了。

    对于张居正来说,借助君权方才能够推行的那些东西,在如今君权的倚靠已经出现了巨大垮塌时,也许能够收敛一点。

    而与此同时,大概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张居正未必有那么闲的心思去阴阳调和了,光收拾残局就有得忙活,大概能多活两年吧?

    至于他,功成则身退,否则难道还要任劳任怨给皇帝打工一辈子吗?光是有之前那三道弹劾人的奏章打底,这名声够他用一辈子了。

    “小小年纪,你竟然比那些老官油子还要油滑!”

    嘴里这么说,张居正心里却仍旧松了一口大气。尽管一直都颇为信任汪孚林,可在对方竟然在多方势力的角力之下,左右腾挪,促成了如今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纵使他也没办法轻易重用这位破坏力太大的灾星。在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字斟句酌地开口说道:“对于天下私学,我会多加考虑,不至于再去轻易动,讲学者亦然。然而如今有功名者多,官缺则少,东南甚至有一县三县令的,冗官不除,后患无穷,考成不行,则尸位素餐横行。”

    “是,但若是以收齐赋税作为考成标准,多少盘剥地皮的官员借此一跃升入朝堂,而多少真正勤恳的官员则沉沦末僚,甚至降级罚俸?”

    “你还真和我顶习惯了!”张居正气得一板脸,可看到汪孚林笑吟吟丝毫不惧的样子,想到这家伙就要撂挑子辞职了,他不禁又恨得有些牙痒痒的,忍不住又反问道,“你不到二十五就已经是掌道御史,未来前途无量,即便不能入阁,九卿却未必无望,真的能一概舍弃?”

    “元辅这是试探我,还是说真的?有不到五十的阁老,却少有不到五十的尚书,这是为什么?因为阁老可以凭帝师荣升,可以从翰林清贵名高,众望所归荣升,可当尚书的,没有实实在在的功劳,谁买你的账?想当初张翰张子文那样深厚的资历,那样还不错的政绩,当吏部尚书却仍然被人诟病,还不是因为他在廷推上比不过前头两个?我到底不曾当过亲民官,起步高却不稳,与其将来在外看人脸色做官,还不如名声起来就寄情山水,反正我还有儿子。”

    “歪理!”

    举凡张居正这样年纪的人,当面或许会把儿子训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但在背后和朋友同僚说话时,却大多会有意无意地炫耀儿孙,这也是成功人士的另外一大乐趣。尽管张居正心知肚明,他的几个儿子并不是真的优秀到无可挑剔,包括次子那个榜眼也多是看了他的面子,可这依旧不能阻止他对儿子们的认可。然而,年纪和他儿子差不多的汪孚林,却在这笑眯眯地夸耀儿子,这实在让他有一种指着鼻子骂人的冲动。

    这小子说什么想当老太爷,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是好……好了,夜深了,就算有锦衣卫给你收拾,你也该走了!”张居正最终下了逐客令,可看到汪孚林笑嘻嘻地站起身告辞的时候,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说道,“若你那养子日后应考,只要他经史文章能服人,总少不得一个二甲之位!”

    如果说,汪孚林从前不让金宝这么早下场参加会试,就是因为张居正这个内阁首辅太过强势,他身上的张党烙印又实在是太深,所以特意避嫌,那么现在听到张居正的这个承诺。他就立时松了一口大气,笑吟吟地开口谢过。

    这年头不是你才高八斗就能金榜题名的,前头有倒霉的唐寅唐伯虎,后头有南京崇正书院代山长,在东南名声赫赫的焦竑,去年汤显祖不是也落榜了?也许你名不见经传却能够跻身三甲,可你一旦真的恶了当朝权贵,却很有可能直接黑得你连三甲都进不去!

    如果汪孚林知道,历史上黑张居正最厉害的人里,就有焦竑一个,而且宣扬那两室一厅轿子的人,也是焦竑当先,因为后来五十出头才中状元的焦大山长,在张居正当权时期却连个进士都没考上,那么他一定会更觉得自己先见之明。

    悄然从张府穿过夜禁的京城回到自己家中,汪孚林方才有几分独守空房的寂寞。只不过,此番就连他也无法确定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而刚刚张居正虽说做出了相应承诺,可究竟能否达成,却不过是认为宫中李太后能将小皇帝压制下去,所以他并不后悔将小北送走。沐浴更衣躺倒在床上的时候,他甚至在暗地里不无恶意地想到,冯保在已经得罪死了朱翊钧之后,究竟是会和大多数太监一样继续忠义下去呢,还是会为了自保铤而走险?

    不论如何,已经弹劾了冯保,弹劾了张四维,弹劾了刘守有的他,业已在李太后、朱翊钧、张居正、冯保、张宏,甚至在小皇帝那边都做了相当大的铺垫,哪怕不能飞黄腾达,但安安稳稳退下来,应该是可以保证的。

    否则岂不是白费他这将近两年来的苦心?

    然而,已经提早嘱咐往都察院送请假条的汪孚林,却并不是从一夜深沉好睡当中醒过来的,而是硬被人推醒的。当他看清楚床边站着的人时,到了嘴边的抱怨吞了回去,可还是有些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大清早的不去六科廊,跑来我这扰人清眠?”

    “你还睡得着?”程乃轩想到昨天自己替这家伙操了多少心,可他好容易熬到散衙回到家直接杀过来的时候,汪孚林却根本就没回来,啥时候回来的也没给自己通个气,这会儿竟然还只想着睡觉,他就恨不得拎着这家伙的领子骂两句。死活把汪孚林给拽起来之后,他就咬牙切齿地说道,“宫里出大事了,一大早开门就派人来宣元辅进宫,道是慈圣老娘娘指斥皇上夜半带人冲慈宁宫!”

    “……”

    冯保已经彻底推到了对立面,张宏还在养伤,皇帝又没了张诚这样稳重的谋士,没了张鲸这样狡猾的野心家,身边只有小狗小猫两三只,如张明张维这样在司礼监排位靠后的秉笔,目的还不是为皇帝做狗头军师,而是仅仅想要自己上位,那么他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情来?

    汪孚林在最初的一愣神过后,突然呵呵笑了起来,随即在程乃轩那仿佛看鬼一样的目光中,他眉头一挑道:“关我屁事?”

    呆了一呆的程乃轩盯着相交多年的好友,非常不解地问道:“皇上可是曾经派人笼络过你,这要是真的有个什么万一……”

    尽管受汪孚林的影响,程乃轩没那么愚忠,可被废两个字,他还是轻易说不出来的,所以万一之后,他就卡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句。可他不说,汪孚林却没有那么大的忌讳,竟是直接替他说了。

    “我昨天被召到乾清宫,后来在慈圣老娘娘面前义正词严表态了一番,去看了皇上,好歹劝了皇上去赔礼道歉,而且全程慈宁宫太监李用都是在外守着的。至于后来再发生什么,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