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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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十分高兴,离席道:

    “教老朽做这道菜肴的置佐任弘,也是这样说的!”

    傅介子眯起眼:“哦?他如何说?”

    夏丁卯道:“任弘说,这道菜,虽然好吃,但既不精,也不细。”

    他抬起头,看到傅介子吃得大汗淋漓的面庞,嘴角沾着的肉汁,笑道:“更不雅!”

    “所以,它绝非儒生文士之肴!”

    夏丁卯朝傅介子作揖道:

    “而乃将军之肴也!”

    ……

    任弘一直觉得,两千年后,江南菜和西北菜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江南和魔都的菜品讲究精细,完全继承了古代文化人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点像柳永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

    而西北菜,则是另一种风情: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秦人齐吼秦腔,端一碗髯面喜气洋洋,没撮辣子嘟嘟囔囔!

    不存在优劣之分,但吃法的不同里,暗含着一个地区的性格。

    时间往前推两千年,还是边塞之地的大西北,也是一样的场面,远征的将军、候望的戍卒、匆匆而过驿使们,没那么多闲工夫等庖厨做精致小菜,细嚼慢咽。

    他们只需要量大管饱,盐味再重点就更好了,毕竟西北日头烈,每天要流好多汗咧!

    所以、任弘的这份总结,真是对极了傅介子这边塞老行伍的口味!

    “将军之肴,说得好!”

    对这说法,傅介子只差拍案叫绝了。

    在傅介子看来,今日在悬泉置摆这么多筵席、案几、尊俎已是浪费时间。

    就该盘腿坐于地上,端着一盘“大盘鸡”就着那宽大柔软的蒸饼,吃个痛快!

    吃完后,一抹嘴,一砸盘,就该带着士卒们,持刃去干大事了!

    他拍着微挺的肚子,笑道:“今日还需上路,不能饮酒浮一大白,但为了这句话,我至少能多吃一只鸡!”

    此时宴飨过半,案几上,羊肉只剩下了骨头,盘中鸡肉和蒸饼也已食尽,可傅介子仍是觉得不够。

    徐奉德立刻拍了拍手:“上馕!”

    几个置卒端着一箩筐刚出炉的烤馕进来,这意思明摆着:“随便吃,管够!”

    同为西域省美食,馕和大盘鸡也是绝配,徐奉德和夏丁卯给傅介子等人示范了吃法:掰着馕蘸大盘鸡剩下的汁,便能吃得肚滚圆。

    方才的炙羊肉、大盘鸡,虽然对胃口,虽然傅介子出言称赞,但也仅此而已,他走遍西域,吃到的奇异食物多了去,其中一些味道也不错,难道还要每次都爆衣不成?

    可唯独见到烤馕,掰着吃了几口后,傅介子眼睛却越来越亮!

    “这是胡饼?”

    吴宗年尝了一块后,觉得太干,不合口味,颔首道:“的确与西域城郭诸邦的胡饼很像。”

    苏延年补充道:“但要比胡饼大不少,口味也要好许多,这上面的黑籽莫非是……胡麻?”

    按照历史进程,西域的胡饼要再进化两百年,慢慢向东传播,到东汉时,才能在长安成为网红食物,汉灵帝亲自为它袋盐。

    至于眼下,西域胡饼的做法还不太成熟,哪怕在距离西域最近的敦煌,虽然蒸饼汤饼在坊市中已很常见,但烤制的胡饼尚未普及开来,只有西域胡商偶尔制作食用。

    这次在西域又转了一圈后,傅介子心里其实隐隐有一个想法,但并未成型,此刻见到烤馕,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他捏着烤馕,反复打量,越看越爱。

    “此物是如何制出的?”

    徐奉德简略地介绍了一遍后说道:“乃是佐吏任弘所教!”

    任弘,又是任弘,这是今日来,第几次听到此子之名了?

    傅介子遂问坐在西席末尾那个披甲骑吏道:“奚充国,你方才出去查看,外头的吏士们,被任弘招待得如何?”

    奚充国就是孙十万所说,在龟兹一弩一个,杀尽匈奴使者随员的骑吏。

    “奚充国”,这是汉朝常见的名字,类似两千年后随处可见的“刘卫国”“川建国”……

    毕竟从汉武时代起,汉朝上下便洋溢着浓厚的爱国氛围,是好男儿,就该以身许国!所以重名很多,朝中还有位刚被升为后将军的“赵充国”。

    奚充国站起身来,向傅介子禀报道:“下吏方才出去巡视,听说任弘出钱买了头羊,宰杀烤炙,以飨吏士,众人都吃上了炙羊肉,还有这烤馕,吏士皆喜。”

    傅介子问道:“吏士们没喝酒?”

    奚充国道:“有傅公的严令在,就连最好酒的孙十万都没喝,其他人更不用说。”

    “善。”

    傅介子颔首,这任弘倒是很会来事,将自己随口一说的事,办得不错。

    这荒凉的驿路,孤零零的悬泉置里,竟出了这样一个异数,仿佛是戈壁滩上一块隐约发光的石头,吸引着傅介子的注意。

    那石头里藏着的,会是一块璞玉么?

    看来,是时候好好会会此人了!

    “腾个位子出来。”

    傅介子下令道:

    “请任弘入席!”

    ……

    第16章 兵粮寸断!

    当任弘步入堂中时,狼藉的杯盘已被撤下。

    东西两席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有徐奉德、夏丁卯、苏延年的期许,有陈彭祖、奚充国的打量,有吴宗年的怀疑。

    还有正面主座上,傅介子的审视!

    迎着这些目光,任弘走到厅堂中央,一板一眼地朝傅介子作揖道:“悬泉置佐任弘,见过傅公,傅公让任弘招待诸吏士,眼下众人皆已饱食,正在传舍小憩。”

    “听到音了,尤其是孙十万的呼噜声,这厮倒下便能睡着。”

    傅介子此言惹得使团众人大笑,他又道:“非但招待吏士得当,这宴飨也安排得不错,我听说,不论是羊、鸡、馕,这些新颖的吃法,都是你想出来的?”

    任弘看了一眼东席的上司和长辈,说道:

    “是我与徐啬夫商议后,又由夏啬夫亲手所制,悬泉置的二三子,也卖了不少力。”

    夏丁卯连忙道:“老朽无他才干,全凭任弘指点。”

    “和下吏也没关系。”

    缄默许久的徐奉德突然说话了,笑道:“敢告于傅公,全是任弘一人之策,这次接待,也是任弘在筹办。”

    任弘有些惊讶,夏丁卯当然会尽全力协助自己,但他没想到,徐奉德让功这么彻底,心里记下了老啬夫的好。

    吴宗年闻言道:“任弘,若真如徐啬夫、夏啬夫所言,我这些年经过的置所,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从没见过你这样能干的佐吏。”

    “这只是下吏的本分事。”

    任弘敛手道:“过去悬泉置地处偏僻,食材短缺,未能招待好贵客,常被督邮斥责,下吏身为悬泉置的一员,受啬夫之命,协助东厨,自然是在其位谋其政,想着加以改善了,于是便有了这些吃法。”

    吴宗年摸着胡须道:“使鸡司夜,令狸执鼠,使犬守户,皆用其能。不过你如此全能,倒是将三者的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