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4节(精校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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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暗窥显学之讨论,他们尚未得精髓,正可压服分化,另立显学。这几日,朕正可讲与你听。”

    皇子闻言,虽多惊诧,但还是在众多惊诧中,问了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父皇,昔日兴国公临行之前,既留书于父皇。那么,如今一些伪为兴国公所著之书,会不会也是他留下的?”

    “若真实他留下的,里面诸多内容……儿臣觉得,实在过于可怖。”

    李欗看了眼皇子,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讲了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

    故事里,称呼也从朕,变成了我,只是个久远的回忆。

    “很多很多年前,那是朝廷刚下南洋的时候了。兴国公问我,说下南洋一战,荷兰的商贾果然最后选择了合作,那么这里到底谁的功劳最大?”

    “我给出了很多的答案,可兴国公都一一否定。”

    “最后他告诉我说,功劳最大的,是那些搓布的、炒茶的、烧瓷的、缫丝的。若无这些人,便是有再大的本事,这事也做不成。这是基石。”

    “我以为他还是民本之学,但他告诉我这基石的意思,并不是空泛的民本。而是说,这些搓布的、炒茶的,他们是让荷兰的商贾屈服的真正力量。”

    “兴国公说,他能战胜荷兰的舰队,但若无这基石,便不可能让荷兰的商贾屈服与合作。那么即便还能下南洋,但无这样的基石,那个下南洋就不可能是此时的下南洋。”

    “或许可能是下南洋种地、或许可能是下南洋收香料、或许可能是下南洋收贡赋。但肯定,绝无可能是如这般下南洋,与荷兰商业资本合作对欧洲卖货赚金银的下南洋。”

    “我一想,倒也有理。即便有搓布炒茶的那些人的劳作,却也未必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或许未必下南洋、亦或许下了南洋也未必非要去做买卖。”

    “然而,但若没有他们,肯定不可能有这样的结果。”

    说完这个久远的故事,李欗叹了口气,似是在追忆什么,慢慢道:“现在,新的一群劳作者出现了,新的一群所谓的阶级出现了。”

    “他们,是变革的基石,没有他们,一些可能,就如同没有搓布炒茶的天朝下南洋一样,一定不可能有与荷兰商贾合作卖货这样的结果。”

    “但是,是不是说,有了他们,有了新的阶级,就一定会在几十年内自发地走向某种必然呢?”

    “好比说,有了那群搓布炒茶的,是不是一定就会达成下南洋、并且与荷兰商贾合作卖货的结果?”

    “显然,不是的。”

    “那些流传的书册,到底是不是他留下的,不重要。”

    “那些书册,写的内容,不过都是些诸如类似《因为搓布炒茶的生产,所以可以达成与荷兰商业资本合作的结果》的道理。”

    “但要做事,实则需要的,是一本《怎么办才能达成这种与荷兰商业资本合作的结果》。”

    “而要成事,需要的,则是一本《在大顺现有的具体条件下,怎么办才能战胜荷兰下南洋、并且达成这种与荷兰商业资本合作的结果》。”

    说到这,李欗便笑了。

    “兴国公的棺椁已经下葬了,死后原知万事空。他都死了,又怎么会知道【大顺现有的具体条件】是什么条件呢?”

    “所以他最多也就能留一些诸如《因为搓布炒茶的生产,所以可以达成与荷兰商业资本合作的结果》的道理。这些道理肯定是对的,但怎么办、以及在此时具体条件下怎么办,他是不可能写的。”

    “因为,兴国公生前最忌讳的事,就是刻舟求剑、东施效颦、守株待兔。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在几十年前,就留下和【大顺现在的具体条件】相关的任何文字呢?”

    “所以,那些东西是不是他留下的,并不重要。因为那是道理,我也能看,且并不会因为我是皇帝所以这个道理就不对了。”

    “道理在这摆着。天朝人需要的,好比是《在大顺现有的具体条件下,怎么办才能战胜荷兰下南洋、并且达成这种与荷兰商业资本合作的结果》;然而荷兰人,则可以根据这个道理,推出《在荷兰的现有的具体条件下,怎么办才能阻碍大顺下南洋,并且继续把握商业霸权和主导权,避免大顺下南洋拿下商业主导权》。”

    ……

    ……

    几个月后。

    伴随着科举制改革的争论、以及“进步”的皇太子在实学派中的演说引发的更大的争论。

    取义自嘲的“通儒社”的年轻人,在来今雨轩进行了最后一次相聚。

    大家最后握了握手,彼此说了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此各奔东西。

    有的人,追随着皇太子,随从幕僚,出谋划策,坚信改良。

    有的人,投笔从戎,认为靠着对外扩张的市场,可以完成转型。

    有的人,放下政见,投身科学院中,去探索宇宙之无穷、物理之奥妙。

    有的人,重新拿起了《论语》,和颜李学派、泰州学派的人,尝试着搞乡村建设、乡约、乡德、乡贤、君子、学校。

    有的人,变卖了家产,带着一群人远渡重洋,希望搞一个理想化的、小国寡民的、人人劳作的、没有人夺走他人劳动成果的乐土。

    有的人,募集股本,兴办实业,认为既然未来是某种必然,那又何必急于一时。

    有的人,结成了密谋的小圈子,准备了炸弹,袭击了科举改革的衙门,想要倒逼朝廷放弃这种改良,转而用激进的显学均田手段,三十年完成迁民。

    有的人,联络那些欲要取旧学科举而代之而有名禄实学子弟,欲要效公车上书之旧事,力陈渐变之弊、速变之利,由是名声日显,乃为实学人望。

    有的人,则走入工厂、远行乡村,观察着变化、询问着诉求、考虑着未来、思考着怎么办,摸索着在大顺的现有条件下怎么办。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