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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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陈胜对他的了解,那货应当是被李信、蒙恬、陈刀的接连离世影响了精神状态,总觉得轮到他了,就再也撑不住了。

    那货向来是个没主见的,当年从他亲卫队长的位置上走出去,都做到军团长了,却还像他的亲卫队长多过于像一军之长。

    季布之后,又是陈平、周章……

    几乎是每隔个几个月,就会有人匆匆忙忙入宫,告诉陈胜,谁谁谁快不行,如今吊着一口气,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陈胜是能理解他们的。

    他们效忠于他效忠了一辈子,临了期盼一个有始有终,顺带好让他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扶照一下他们的后人……这不过份吧?

    这当然不过份!

    所以,纵然每次送走一个老部下、老朋友后,陈胜的心情都会阴郁上十天半个月。

    但每每有人入宫报信,他仍会带着笑容前去,去陪着一个个神智或模糊、或癫狂的老部下、老朋友,一起细数过往、一起追忆当初,安抚好他们最后时刻的情绪,满足他们最后时刻的请求,让他们都能带着笑的离开这个人世……

    有人说,每个人过去的人生,都只存在于他人的记忆里,每一个熟知你过往的人离去,都是在你过往的人生当中割裂了一块巨大的碎片,当所有熟知你过往的人都离去后,你过往的人生也就不存在了……

    随着一位位老部下、老朋友的离去。

    陈胜越发的感到孤独,时光仿佛变成了一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湖水,慢慢的漫过他苍老的身躯、吞噬他疲惫的灵魂……

    他慢慢的不怎么再处理事务性政务,甚至都不怎么再去晏清殿,只有一些涉及国家发展方向的决策会议,他才会出席,但也是旁听居多。

    他渐渐的看不懂大汉的科学发展方向,努力回想了许久,才从零碎的记忆中找到“赛博朋克”这个连他自己已经忘了是什么意义的形容词。

    他开始每天醒来,都下意识的先触碰一下身畔的阿鱼。

    他开始每天晚上,都带着阿鱼一起去长安区和老父亲一起吃晚饭。

    他开始三两天头就招呼着各自成家的孩子们,说又有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韩非与范增时常入宫来看他。

    范增一日比一日老,过往推算天机、推衍人事折过的那些寿,已经开始作用在他身上,眼瞅着就没几年活头了,以致于他现在看陈胜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忧虑,就像是唯恐陈胜走到自个儿前头了,自个儿不能像李信、蒙恬他们那样,落一个善始善终。

    而韩非则是时常对他说起大汉天赋人权的推行进展与成果,详细到律法编写的新条文,以及一些地方上民告官、百姓为谋求合法利益游行示威等等具体事件。

    每次他说起这些的时候,陈胜都会听得格外专注。

    也唯有韩非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思索而沉静的目光,不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大汉十九年,陈守病倒了,一病不起……

    第五百八十八章 老陈家

    陈守一病不起。

    陈胜守在病榻前,没日没夜的伺候了他小半个月,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消瘦,清醒的时候一日比一日少。

    前来给陈守诊病的大夫们,都告诉他说:太上皇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衰竭了,纵使能用虎狼药强留他在人间多盘桓三五月时间,五脏六腑衰竭的巨大痛苦也会令他感到生不如死。

    这令陈胜知道,老父亲的大限当真已经到了,否则他身为大汉太上皇,眼下大汉国运正隆,他不应该受此厄运。

    这样的抉择,对于所有的儿子来说,都十分艰难,因为无论怎么选都是错,无论怎么选日后都会后悔。

    陈胜也不能例外。

    处于儿子的角度,既然有拖延的办法,他当然想再留老父亲多在人间团聚一些时日,哪怕是只能多一个时辰、多一天呢?

    只要陈守还在这人世上一个时辰,他就还有来处,出了长宁宫,他也还有家。

    但处于一个男人的角度,他若是到了这一天,肯定希望自己能保留男人的尊严痛痛快快的走,而不是丢掉所有尊严半死不活的躺在病榻上恐惧的看着死亡一步步靠近。

    他知道,老父亲一生要强,肯定也和他想的一样……

    他彷徨着,倍感煎熬。

    陈守似乎是猜到了陈胜的难处,又似乎是知道自己挺不过这一关了,没等陈胜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他就拒绝再服用任何汤药,无论是陈胜、阿鱼端着汤药去劝,还是他最心肝宝贝的重孙们、重孙女儿们去摇着他的手撒娇,他都执拗得一口都不肯不喝。

    按理说,这无疑是解救了倍感煎熬的陈胜。

    但他却一点都不感到释怀……

    当陈守最后的时刻临近之时,分散在天南海北的陈家人们,悉数快马加鞭的赶回了金陵。

    老陈家自天祖(五代)那一代传下两脉,两脉皆是四代单传。

    长房陈骜那一脉,独女陈月,嫁予王贲次子王武为妻,育有三子两女,其中次子次女改了陈姓,继了陈骜那一脉的香火。

    次子陈江,娶了项羽长女项卿为妻,育有四子,长孙陈破,时年二十三,随外公项羽远征中东,已为中校团长。

    次女陈娇,嫁予吴广长子吴忠为妻,育有两子一女,长孙吴石,时年十五岁,正上高一。

    二房陈守这一脉,独子陈胜,娶了赵清、阿鱼两女为妻,育有两子一女。

    长子陈启,娶红衣军老卒周大石之女周云为妻,育有五子二女,长孙陈恕,时年十八、刚上大学,其性子敦厚、学而有道,有大器晚成之象,且自小便与蒙恬的重孙女蒙羡青梅竹马,年中便已定亲,婚期定在明年初。

    次子陈泰,生性不羁,娶了两妻四妾,育有九子七女,长孙陈浪,时年十七,刚刚高中毕业,然其有乃父之风,高中还未毕业就偷偷摸摸给陈胜升了一级,把陈胜气得将其胖揍了一顿,至今见了陈胜两条腿都打颤。

    小女陈鱼,嫁予范增长孙范济为妻,育有二子二女,长孙范烨,时年七岁,刚上小学二年级,小家伙天生聪慧,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平素最是粘他外曾祖父,每每他娘要揍他的时候,他就往他外曾祖父家里钻……

    当年从司州阳城传出来的两支独苗苗,终是在第七代开枝散叶,长成参天大树。

    当大毛好不容易找到正在大西洋远航的陈泰,将他提溜回金陵的时候,陈守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了。

    他几乎得昏厥一两个时辰,才能清醒几分钟。

    每一次一睁眼,他都像鸡妈妈数小鸡一样,挨个挨个的清点着病榻周围的陈家人,每每看到人堆儿里又多了谁,他都会龇着一颗门牙乐呵呵的笑,然后再次支撑不住的昏厥过去。

    当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清醒时的精神却越来越好的时候,陈胜就知道,老父亲的时间要到了……

    日暮时分,陈守再一次清醒过来,吃力的转头脑袋环伺了一圈后,紧张的看向陈胜:“大郎、大郎,你伯父呢?你伯父怎么还没来?”

    陈胜握住老父亲干枯的手,心头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却还努力放缓了声音,轻声细语道:“大毛去接大伯了,您再等等、您再等等,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