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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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西部督邮路过悬泉置时,欣赏任弘的谈吐,一度有擢拔之意。

    可此事再无下文,大概是督邮回到郡中,查了任弘的身世……

    “罪吏子弟,禁锢三代!”

    念叨着这魔咒,任弘走出传舍,来到悬泉置的院子里。

    悬泉置是标准的正方形坞院,50米×50米,墙高两丈,由黄土夹芨芨草夯筑起来,更显得顶上的天空很蓝。

    作为官方驿站,悬泉置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集哨所、邮驿、传舍、庖厨为一体,为过往的商吏使者,提供食住行一切服务。

    任弘看到,传舍小吏正摊开有些味儿的被褥,拍打灰尘,在坞壁上任由太阳暴晒。

    至于传舍对面,则是炊烟袅袅的厨房。

    汉代的厨房,不管是私家还是公家的,一般都设置在东边,故有歌云:

    “东厨具肴膳,椎牛烹猪羊。”

    悬泉置也不例外,厨房靠着坞院东墙,单独一个小院,用一丈矮墙围着,里面有粮仓、灶房、柴房等区域。妇人们开始淘米煮饭,庖厨已在磨刀赫赫,隐隐能闻见陶鼎里飘出的肉香。

    至于管着东厨的官儿,养育任弘长大的任氏老仆夏丁卯,此刻正站在东厨门口,训斥一个置卒……

    “说过多少次,东厨的火塘要看好,万万不能灭了,你方才怎么蹲在那睡着了!”

    也是难为那置卒了,因为夏丁卯的口音,是地道的蜀郡方言,说得快了,简直是一个字听不懂……

    夏丁卯须发花白,头上缠着白色的绡(xiāo)头,衬得日晒雨淋的皮肤更黑了,只着一件短打,臂膀有力,这打扮像极了后世陕北老农。

    “夏翁!”

    任弘只叫了一声,夏翁立刻就从训斥下属的凶神恶煞,变成了慈眉善目。

    他几步走过来,就要朝任弘行礼,全然忘了自己是“比百石”的厨啬夫,要论秩禄,较任弘还要高点。

    “君子是不是饿了?东厨有热好的羹……”

    多少年了,尽管时过境迁,但夏丁卯一直记住任氏对他的好,待任弘如少主。

    任弘却不让他行礼,两人名为主仆,但对任弘而言,夏翁,就如同他的亲叔叔!

    “夏翁,是好消息。”

    任弘对他低声道:

    “我等的那个人,傅介子,终于要来了!”

    ……

    少顷,一老一小朝悬泉置的大门走去。

    任弘在前,他背着个红柳编的箩筐,回头看向夏丁卯道:

    “眼下已经快到食时了,夏翁离开厨房,当真不打紧?”

    汉代的平民一天只吃两顿饭,早饭时间便是食时,约合后世的9点-10点30,往常这个点,夏丁卯得在厨房烧菜了。

    “就是快到食时,东厨里的沙葱却不够,那些徒卒靠不住,所以老朽才亲自出来找寻啊。”

    夏丁卯一边说,一边擦着头上冒出的汗:“一早就这么热,今日可要难熬喽。”

    任弘知道夏丁卯非要出去的原因:悬泉置这么小一点地方,却住着吏、卒、徒、御共37人,加上往来官吏行人,简直密密麻麻,实在不适合说悄悄话。

    出了悬泉置,天地才豁然开朗,没有沙尘的时候,便能看清楚周围,是与中原截然不同的风景。

    天空是震撼人心的深蓝,没有一片云彩,与土黄色的大地相映衬。

    悬泉置的北边是一片戈壁,间或有胡杨林和怪柳从生长,更多的是黑色小石子和零星的小草堆。

    那是西沙窝、盐碱滩,隔着它们,隐约可见北方三十里外的烽燧,一个连一个,如同坚毅的哨兵,屹立不动,从东到西,绵延数百里,构成了敦煌北部的长城防线。

    有这些烽燧护卫着敦煌,匈奴人便不敢过来牧马劫掠。

    悬泉置的南边则是由远及近,从高到低的三条线:

    最远的白线,是雪山,或有百余里远,那便是横跨整个河西走廊的祁连雪山。

    中间的是黑线,此为三危山,颜色黑褐,据说上古时代,舜帝将桀骜不驯的三苗放逐至此。

    最近的是红线,三危支脉火焰山,山上寸草不生,呈现出诡异的褐红,犹如烈火,由此得名。

    火焰山山脚下倒有一片绿意,那是由名为“悬泉”的小溪滋润的绿洲,犹如戈壁中的一块翡翠,哪怕沙暴再大,也无法将其掩盖。

    沿着泉水流淌,绿洲弥漫开来,一直延续到连通中原与西域的大道。

    任弘已为这条路取好了名儿。

    “丝绸之路!”

    走在道上,左右无人,夏丁卯才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老仆愚钝,还是不太明白,君子为何对傅介子如此上心。”

    任弘却卖了关子:“夏翁对傅介子,知道多少?”

    夏丁卯哈哈一笑:“老仆只是个庖厨,对此人的了解,自然是从他的吃食上。”

    “一年前,傅介子持节前往西域,路过悬泉置,那时老仆是厨佐,只记得,此人饭量很大,尤其喜爱吃鸡!光傅介子一人,就足足吃了两只!”

    虽然这年头的鸡比较瘦,但一人干掉两只,也是大胃王了。

    任弘忍俊不禁:“这些我知道,都记在那卷《骏马监过悬泉置费用簿》上,可惜我来悬泉置晚,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幕。”

    于是任弘对傅介子的了解,就只有向往来官吏商贾打听了。

    好在,这年头晚上没啥娱乐,悬泉置也不提供特殊服务,于是聊天侃大山,就成了漫漫长夜里旅客们打发时间的唯一方式。

    大家躺在传舍的卧榻上,聊聊各自家乡风光,说说西域、长安的新闻,不同郡国的口音在此交汇,虽然大多是无用的废话,但日子久了,任弘也收集到不少信息。

    任弘说道:“我听过往的官吏说,傅介子是北地良家子,孝武皇帝时以从军为官,随贰师将军李广利远征大宛,但功名不显,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也不过是个六百石的骏马监……”

    骏马监隶属于九卿之一太仆之下,秩禄与县令同。

    “别看秩禄不高,但傅介子主管天子之骑马,常行走于宫苑,颇受大将军霍光赏识。此次出使西域,途经楼兰、龟兹,他倒是做了不少事啊。”

    “去时怒斥楼兰王,回来时,又在龟兹斩杀匈奴使,但都不是重点,他的主要目的,是前往大宛国!”

    大宛,已在葱岭以西,后世的吉尔吉斯、乌兹别克一带。

    说到这,任弘问夏丁卯道:“夏翁可知,大宛国什么最有名。”

    这个夏丁卯倒是清楚:“自然是汗血马!”

    任弘拊掌:“没错,就是天马!”

    这时候,他们已绕到了悬泉置的西南边。

    坐拥15乘车,40多匹牛马的悬泉置厩,每天都会产生大量牲畜粪便,味道感人,熏到来往使节官吏可不妥。

    所以马厩设在坞院南墙之外,一来是靠近放牧的绿洲,二来是让呼啸的风,将气味带走些。

    此时,一个风尘仆仆的驿卒刚从西边抵达悬泉置,厩吏将他迎入置所,其他人则负责为马喂水食豆,若是那驿卒赶得急,还要为其更换一匹新马。

    任弘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