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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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脚就能看见,厩中的马匹,肩高一般是七尺,放在中原,这已经是出类拔萃的“河西马”了。

    但大宛天马的高度,可是能在八尺以上的!

    《相马经》上说:六尺以上为马,七尺以上为騋(lái),至于八尺以上?

    “为龙!”

    半个世纪前,为了这中原少见的马种,汉朝甚至两度征讨大宛!

    尽管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被这场远征弄得疲倦不堪。

    尽管汉朝最终仅得惨胜,活着回到敦煌的人,只剩十分二三。

    但这场战争,收获的可不止是几千匹大宛马,更让整个西域见识到了汉朝的强大,绿洲城邦无不威服。

    汉武帝也十分高兴,在天马入朝时,亲自提笔作了一首《西极天马歌》,为了这大大的祥瑞,特地改元为“天汉”!

    所以天马对汉朝而言,是有特殊政治意义的。

    这些往事,是夏丁卯在长安做任氏仆役时亲眼所见,但接下来的事,却需要敏锐的洞察力。

    任弘道:“按照当年的城下之盟,大宛每年要输送两匹汗血宝马作为贡品。”

    “但这份朝贡关系,已中断许久。”

    这便是先前苏延年和陈彭祖对任弘说的事,汉兵十余年来不曾西出玉门,让西域诸国对汉朝有些怠慢。

    加上匈奴挑拨,连续三年,每年都有汉使被截杀,汉朝在西域的影响力,似乎又退回到大宛之战前……

    经过十一年休养,已恢复国力的汉帝国,自不会容忍这种状况太久。

    “前年,大将军霍光才扳倒了政敌桑弘羊、上官桀、鄂邑长公主、燕王等人……”

    任弘念完后,才惊觉这个名单好长,更觉得霍光真是可怕。

    “去年,便立即让傅介子持节前往大宛,力图恢复武帝时的天马之贡,这意味着什么?”

    夏丁卯还是没太听明白,胡乱猜测道:“是大将军,或者陛下想骑天马?”

    任弘哭笑不得,骑个鬼啊,且不说汗血马凶得很,小皇帝不用人帮忙爬不爬得上去。就说霍光这种完全为政治而活的生物,决策做事,肯定有明确的政治目的。

    他指向西方,在烈日炎炎下向西绵延万里的丝路,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这意味着,朝廷有意重开西域!”

    第3章 任少卿

    任弘知道,在汉武帝晚年,几次远征漠北讨不到好后,汉匈两个帝国间的对抗,已经从直接交锋,转变为对西域的争夺。

    汉朝势必将当年“断匈奴右臂”的战略贯彻到底,河西这条手臂,会向西继续延伸,将西域牢牢攒在掌心里,夺匈奴之府藏。

    而傅介子的这趟出使,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傅介子的出使只是开始,未来十年,大汉和匈奴,势必在西域分个胜负。对边郡子弟而言,立功异域的好时机,又来了!”

    风口已现,但以任弘现在低微的身份,根本凑不过去,他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任弘对夏丁卯道:“昔有张骞凿空西域,遂为博望侯。夏翁,我相信,这傅介子,便是今之博望!”

    “我希望能借机得到傅介子赏识,随之出使城郭诸国,以博功名!”

    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任弘知道,傅介子很快就会在西域立下奇功,名垂史册,他将被后人与张骞相提并论,是异域封侯的典范。

    这便是任弘对这时代,最鲜明,也是最迫近的一个记忆点。

    这趟功劳,不蹭白不蹭。

    “太冒险了。”

    这是夏丁卯听完任弘打算后的第一反应,他缄默半晌后,花白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西域辽远,去十个人,回来的往往不到五个。君子可是任氏最后的骨血,上次遇到沙暴,便几乎丧命,西域凶险,更胜敦煌,万一……”

    那次真是意外,任弘有些无奈,而他们这时候,已走到了悬泉置南边的胡杨林里,这是敦煌一带最常见的树木,汉代人称之为胡桐。

    也只有这样坚强的树种,才能在恶劣的环境里茁壮成长。

    一如流放敦煌的移民们,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孝子贤孙……

    任弘想着要如何说服夏丁卯,毕竟自己还需他协助,遂拍着坚硬如同石头的胡杨树道:

    “我是罪吏的孙子,按律,应禁锢三代!”

    “只可为少吏,不可为长吏!更不得举孝廉。”

    悬泉置啬夫,秩禄百石,百石及以下皆为少吏。

    虽然任弘很喜欢悬泉置,半年下来,已将这当成了家,但一辈子能看到头的生活,是很可怕的。

    夏丁卯却不这么想,天气太热了,他在一棵枯死的胡杨树干上就坐,取下白色的绡头擦汗,露出额头上深如沟壑的皱纹,喃喃道:

    “少吏也没什么不好的,这半年来,君子为东厨添置了新炊具,又教了老仆多少新颖的吃法。要老仆说,长安的两千石,吃的花样,也不一定有吾等多,与其回去勾心斗角,担惊受怕,还真不如在边地逍遥自在。”

    “我想出人头地,可不是为了高官厚禄的享受。”

    任弘朝他作重重揖:“若我此生只是个区区少吏,该如何为先祖父,为任氏,沉冤昭雪呢?”

    夏丁卯一愣,旋即有些动容:“原来君子一直记着这事!”

    “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大父冤死,距今不过十余年,小子岂敢忘怀?”

    看着远处在热浪下有些虚影悬泉置,任弘道:

    “夏翁,再与我说说,我大父任少卿的事罢……”

    ……

    “家主原籍河南郡荥阳县,他十五岁便在外奔波谋生,为人仆役,驾车去了一趟关中,觉得那才是豪杰丈夫应该待的地方,便留在了右扶风。”

    说起往事,夏丁卯难得露出了笑:

    “但家主初来乍到,没有为吏的门路,只能在武功县替人服役。”

    汉朝每个成年男子都有服役的义务,但也可以雇人代替,甚至由此滋生出一个行业来……

    “家主便从区区求盗、亭父做起,破了几个案子,成了亭长,那是最微末的小吏。”

    任弘颔首,心里却暗暗嘀咕道:

    “亭长可不小……”

    秦汉的亭长虽然只是地方基层单位,相当于乡镇片警,却能掌握武备,结交豪侠,秦末乱世中,不少人以此起家。

    比如那黑……

    黑心肠的高祖刘邦!

    那位任少卿自然比不了高皇帝,但放在天下太平的环境里,经历却也十分励志。

    据夏丁卯说,任少卿为人机敏,将亭部的恶少年治得服服帖帖,为乡人部署打猎的地点,分配麋鹿鸡兔公平无缺,受到赞誉。

    这一干就是十年,升为县中三老,又十年后,以亲近民众被提拔为三百石的武功县长。

    只不过,后来汉武帝出游至武功,任少卿因为武功县贫穷,不忍苛责百姓,没有准备足帷帐,而被免官。

    这真是飞来横祸啊,汉武帝和秦始皇帝一样,就喜欢满世界乱跑,次数多了,真搅得官民鸡犬不宁。

    任弘曾听几个来自河东,去往敦煌的治渠卒醉后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