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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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们放心了,都感慨一向不太管他们死活的家主今年怎么转了性,又听闻这是小郎君的主意,都暗暗冲蹲在田边算账的第五伦翘起大拇指。

    第五伦正在算的,是出借牛、犁能给全里人省多少时间?一人二牛,几个时辰就能耕完了十小亩土地,这速率是耦耕外加木石工具的好几倍。秋耕结束后,社日来临前,农夫们能得到七八天的空闲,到时召集他们干活,应该不会抵触了。

    中途休憩时,第五伦宣布了要利用农闲重修里社的消息,农夫们先是一阵缄默,然后都表现得十分踊跃:“秋社几年没好好办了,这确实是大事啊!只有娱神,才能让来年风调雨顺。”

    “等过几天播完种,吾等立刻就去帮忙!”

    “我去山上砍树。”

    “我去渠边挖土。”

    “我去窑里烧瓦!”

    反正闲着也闲着,虽然没工钱,但第五氏会管饭。众人拾柴火焰高嘛,如今借牛受了大宗的惠,谁若偷懒不去,可是会遭全里白眼的。

    就连一个瘌痢头的半大小孩也嚷嚷着要帮忙递砖,在孩子记忆中,秋社可是一年中最好玩的时候了,手舞足蹈让神明高兴了,自己也乐呵了,不是挺好么?

    这下第五伦放心了,而另一头,他前几日让铁匠仇高奴制作的“新物什”,也完成了初次下地实耕。

    ……

    “族祖父,叫我来有何事?”

    被唤来的,正是那天摔下梨树,第五伦派人用马送回家的中年民夫,名叫第五平旦。

    第五伦记错了,此人的辈分不是他的侄儿,而是孙子——没办法,他在全里起码有十几个孙子辈,甚至还有年纪比他大的重孙辈。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却管17岁的第五伦一口一个族祖父,最初有些尴尬,习惯了也就那样。

    “脚好了?”

    第五伦看了眼他的伤脚,算此人运气好,脚上的伤口没有感染,一旦化疽,病死率是很高的。

    “好了,多亏了族祖父派人送去的药,这恩情孙儿不知该如何报答。”

    第五平旦为了证明,还往地上跺了跺脚。

    第五伦连忙止住他:“还是轻些,往后下地干活,记得穿鞋履,别再光脚了。”

    这话让第五平旦有些尴尬,他只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前年死了妻子,家里没有织履的人,只能编草鞋凑合。他手又笨,编得松松垮垮,几天就散了,家里唯一的好履,得让出门的两个儿子轮流穿。

    听说第五平旦里中最好的庄稼把式之一,第五伦专程找来他,令其试用新犁。

    第五伦这些天观摩里人耕田时发现了,他们用的犁,和自己后世在南方生活时见到的很不相同——虽然犁梢、犁床、犁辕、犁箭都齐备了,但最大的区别是,辕又长又直,不太利于转向,要用二牛抬杠才好操作。

    而后世则为曲辕犁,且稍微短小一些,一头牛就能牵引。

    第五伦按照记忆,让铁匠打制了一架,也不知有没有走形,令第五平旦操纵着试了试后,得到的反馈还不错。

    “不但小巧轻便了很多,且调头和转弯容易,适合七零八碎的小块土地啊。”

    确实,笨重的直辕犁,更像是为第五氏家那连成片的五十多顷平坦土地设计的。自耕农们的用地,每户早已不足百亩,且因为继承分割,划得东一块西一块,大犁难使,曲辕小犁却正适合。

    于是第五伦高兴地带着新犁去向坐在田埂上晒太阳的祖父报功,希望能在春耕前,制作十多架曲辕犁出来给里民用。

    第五霸对孙儿层出不穷的新想法早就见怪不怪了,方才在地里试犁,他一直瞥眼看着呢,却没有太过惊喜,只上下端详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好物什,确实也能省人力,适合小农耕作,但是……”

    他问了孙子一个问题。

    “伦儿,你说,是人力贵,还是铁贵啊?”

    “当然……是铁贵了。”

    第五伦哑然,知道自己有些仓促了。

    豪族最恨新朝的两个政策,一个是王田私属令,让想要获得更多土地、奴婢的他们被限制住了胃口。

    其次就是五均六筦,伤害的可不止是小自耕农,地主豪右也深受其害。且不说盐、酒,光铁一项,就垄断了生产工具的来源。

    铁从开采到铸造再到售卖,都由官府包办,当然,定价也全由官吏们决定,贼贵。这俨然是手工业剪刀差,一种隐形的重税,新朝倒是达到“不加赋而国用足”,能支持对外战争,但豪右却恨得牙痒痒。

    也难怪汉朝时,天下贤良文学一次次请求废除盐铁专卖,这确实是地主和平民共同的希望。虽然对底层庶民来说,这只是官府割韭菜还是豪右割韭菜的区别。

    若是精神刘家人、王家人,还能呵斥这是地主阶级不顾国家利益的贪婪和短视,可他身为地主家的傻孙子……

    第五伦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嘿然而笑。

    “那句话真对啊。”

    关东的豪强天高皇帝远还能无视法令,第五氏身在关中,却不敢太过违逆。自己找矿开采冶炼?不说第他小家小户根本没这财力,估计刚建起铁炉,就被官府一锅端,全家老小沦为刑徒一起上路开发边疆去了。

    如今想造新犁,新鲜出炉的铁块肯定是搞不到的,只能从县里铁官处购买成品的铁器,回家后自己熔了重铸才行,一来二去,成本自然更高了。

    此事只能暂时作罢,好在第五霸绝非冥顽保守,只是希望孙儿多了解这世道艰难,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他与第五伦说好了,先让匠人和奴婢用硬木制作些曲辕,家里的直辕犁若是坏掉,也不修补了,就将铁熔了做成犁刃包在曲辕上,慢慢更新换代,咱也别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第五伦颔首,但又有了另一层忧虑。

    “既然铁这么难搞,以后要想制作囤积兵器又该怎么办?”

    ……

    到了八月中旬时,第五里的秋耕全部结束,就到了播种环节。

    作为吃稻米长大的南方人,第五伦对麦子确实不太懂,发面烤饼什么的就更不会了。

    再加上本县地处关中腹地,早在前汉时就经过赵过、氾胜之领衔的两次农业革命洗礼,精耕技术已十分先进。什么代田法区田****番上阵,堆肥沤肥也都有了,少有第五伦能置喙的地方。

    他甚至看到第五霸大手一挥,让人将仓库里的“播种机”扛了出来,在自家那五十顷地上使用。这东西叫“三脚耧车”,是汉武帝时农官赵过的发明,还是要靠牛在前面拉,一人在后面手扶耧车,往耧斗里撒麦种。一天就能播种一顷地,且撒得十分均匀,不会造成浪费。

    第五伦只建议了“麦豆间作”,这种学过初中生物的人都有的常识,这是他想到的“开源”法子之一,或许能在来年稍稍增加亩产。

    “太慢了,还是太慢了。”第五伦知道,不管是曲辕犁还是豆麦间作,对收成带来的增长并不会立竿见影,还不如简单粗暴加租多收那三五百石。

    且作物生长自有规律,得等到来年才能收获,他又有几个来年去做准备呢?

    如此想着第五伦反而乐了,他好像知道,如何筹粮筹铁最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