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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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心中生出无数怪力乱神的幻境来。如果这大墓里,真的躺着一个死人,而且这个死人还妄图想要从墓穴里出来重见天日,得是什么样可怕的场景?

    不对……按照这座大墓的时间,只怕棺材里躺着的,就是一具骸骨……

    不能瞎想不能瞎想……秦轲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企图让自己的思路从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里收回来。

    而阿布同样对青衫人的说法惊惧不已,正要细问,只是就在这时候,洞穴之中,却响起了另外一个人低沉的声音:“上百年的陵墓,机关却仍然能维持运转,玄微不得不崇敬墨家列位先贤之智。”

    秦轲心中一紧,他哪里不认得这个声音?

    而青衫人转过头,在他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火把在他们的面前一根根迸发出强烈的光芒,竟然是映亮半个洞穴,吓得秦轲用力一滚,再度往里面靠近了一些。

    火光中,映亮了王玄微那沉稳之中带着几分杀气的眼睛:“荆吴的几位,深夜不在客栈安寝,却来这阴暗潮湿之地,好雅兴啊。”

    青衫人望着那双眼睛,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双手交叠,做了一个标准的儒家礼节:“王先生。”

    王玄微冷笑着看着同样以儒家礼节作揖的阿布,又把视线转向握着长枪只是嘿嘿一笑的高长恭,最后把眼神转回到青衫人身上:“青州一别,已过三载,诸葛先生,别来无恙?”

    躺在黑暗中的秦轲心脏一颤,呼吸一瞬间的停顿。

    诸葛先生?

    “还动得了吗?先吃点东西吧。我叫诸葛卧龙,你叫什么?”秦轲一阵恍惚,想起少时那满是流民的山岗,他饿了三天躺在一棵干枯的老树下,身旁是无数的死人,有狗群在大快朵颐。

    早已经无力起身的他,听见了那贯穿了他心底的一句话。

    第九章 荧光

    五岁的时候,秦轲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田野间疯跑,抓蜻蜓或是鸟雀,那时候他家里父母尚且健在,哥哥也还时常会给他编织草蚱蜢,妹妹在襁褓之中虽然总是哭泣,但他一做鬼脸,她就会很配合地露出笑颜。

    那时候,他觉得天空从未有过的蓝,河流也清澈得能看见游动的小鱼,而田亩,尽管每年的赋税苛刻,导致一家人时常得饿着肚子上山去刨野菜,可他反而特别喜欢这种时候,每次从厚厚的落叶下找到几朵娇嫩的蘑菇,总能让他欢欣雀跃一阵。

    直到战乱开始。

    田亩被肆虐的战火变成了一片荒地,清澈的河水也因为有军队在上游作战,流淌着那鲜红的、不详的液体。而他的哥哥被强行征用为兵卒,不到几个月便传来了噩耗。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父母只能是背着妹妹,拉着他一路逃荒,路上的流民盗匪哄抢了他们仅存的几张面饼,没等走出三十里路,母亲就再也挤不出哪怕一点奶水。

    至今,秦轲仍然能回忆起那天晚上,饥饿得几乎睁不开眼睛的他被父亲叫醒,一小碗肉就这样摆放在他的面前。他几乎像是一头完全丧失了理性的狗一样狼吞虎咽,却没有意识到,母亲的怀里不再抱着他的妹妹。

    可尽管如此,父母亲还是倒在了第三天的路途之上,他本想守着父母,就这样昏沉睡死过去。

    可有个身上满是脓疮的老人却在这时拉起了他的手,说要带他继续逃荒。秦轲虽只有五岁,却立即从老人那双野狼一般发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凶光。

    他逃跑,一路钻进游魂一样的流民大潮中去,那时候的他似乎不知疲倦,脚上早已没了鞋子,地上的石子磨破了他稚嫩的双脚,但他依然往前走着,好像执拗地想要逃离那片满是死尸的荒原,甚至,不想回头去看父母亲倒下的方向。

    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记得父亲弥留之时,断断续续对他说过的那几个字。

    “活下去,继续走,活下去……”

    他终究是活了下去。

    那时他靠在一片倒塌的土墙背后,四周已经聚集了几只骨瘦如柴的野狗,当它们短暂审视了一番之后,便纷纷露出尖利的齿峰。

    有一个身影却由远及近。

    见到那个身影,野狗群似乎一瞬间感应到了什么,呜咽着夹着尾巴四散逃开,而那个身影最后站到了自己的面前,这个时候的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模糊成一片虚影。

    那人朝他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之后,他跟着那人一路躲避战火,一边流浪,一边寻找着栖身之所,直到他们来了稻香村——这个由流民自己组建的小山村,一住就是十年。

    有些时候,秦轲觉得这一切都仿若梦幻,那人明明才三十岁,怎么会突然就病死了呢?

    父亲让他活下去,他活得很好,甚至已经有意想要将师父当作自己的“第二位父亲”,心中也早做好了要给师父养老送终的准备。

    可他又一次失去了。

    那深埋着记忆的坟墓就这样突然被扒开,那句“诸葛先生”像是一柄钢锥深深地扎进了他的颅骨里,让他剧烈地疼痛起来。

    趴在石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他死死地盯着青衫人,却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手指甲已经因为用力而陷进了岩石缝里。

    对王玄微的问题,青衫人只是微微一笑,望着四周举着火把的墨家黑骑,问道:“王先生,好大的阵仗啊。我和友人不过是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不曾想王先生和属下也这么有闲情雅致?”

    王玄微哼了一声,不阴不阳地道:“出来走走?一位是荆吴总理事务的丞相,一位则是号令千军的大将军,还有一位……”他望向阿布,尽管黑暗之中,他看不真切,但思索片刻,他确定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年轻人,只当是青衫人的随从,续道,“三位仅仅只是因为睡不着,竟然就能从荆吴国都建业城散步至此,这其中跨越了近三百里,三位这散步倒真是快啊?”

    “哪里那里。”青衫人依然笑道,“王先生从墨家国都稷上来此,这其中距离,不也于我们相似?”

    “诸葛宛陵!”王玄微寒声道,“不要跟我打什么机锋,你该知道我既然来了,就不可能容你在我墨家境内胡作非为。你最好识时务些!”

    诸葛宛陵没有说话,他身旁的男子却懒洋洋地说话了:“那个,这位大伯,嗯……不对,你头发都白了,这位老丈,明明是你先跟我们寒暄的,我们顾及你的颜面总要跟你客气客气嘛。现在你说我们打机锋,那不是抬杠吗?说到底,这虽然是你墨家的地,可也没规定我们走在上面要收赋税是不是?”

    “长恭。”青衫人有些无奈,自己这位大将军什么都好,只是打岔总不是时候,“王先生是墨家德高望重的前辈,我们应当尊敬。”

    男子摆摆手,手上的精钢长枪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不知道是这长枪太轻还是男子的力量太大,在他的手上,这长枪竟然像是轻盈得像是一片羽毛:“那不关我的事儿,我就是个江湖莽夫,不通你们文人的礼数。”

    “噗哧”一声,阿布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笑声还是从他的指缝之间流散了出去,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位兄长出生于士族,祖上甚至还有皇家血脉,更是在少年时就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不论从哪一点来看,都不像是个“江湖莽夫”吧?

    王玄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