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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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还骂道:“阶级、阶级,哪有什么阶级?”

    “那不过是有人托兴国公之名,而作的伪书!你们却把伪书做宝,张口阶级、闭口斗争,简直可笑!”

    “我等多嘲儒生,说把一堆伪经做真经,念念不忘周礼、周官,最为可笑的是十六字真言,对着伪书竟成了解经。到头来,你们不也一样,拿着不知哪个狂徒托名而作的伪书做真书,大谈什么阶级呀、斗争呀,又有什么区别?”

    支持均田那一派也冷哼道:“便不是兴国公所作又如何?其中道理,却叫人茅塞顿开,着实有理。”

    “如今尚有变法成功之可能,皆在于新学一派、旧学一派,虽名为学术之争,实则二者阶级之属性大为不同。故而方有变法成功之可能。”

    “如今之新学、旧学,非比昔日宋时新旧之争。”

    “宋之新学、旧学,都是地主士绅,如何能成?”

    “而如今虽名为新学旧学,实则阶级不同。”

    “并不是说,你我学的是几何算数,便会支持均田;若是朝廷改革科举,乡绅地主也学几何算数,他们便和我们一样支持均田了。”

    “这就好比,黄牛更耕地,不是因为它是黄色,而是因为它是牛。而一人看到黄牛耕地,自忖因为色为黄遂可耕地,于是回去把他家的黑狗染成黄色,以为这样就能耕地了。这难道不可笑吗?”

    “我等支持均田,不是因为我们学的是算数几何物理化学,而是因为我们不靠地租为生;如今朝廷竟要改革科举,可乡绅便是学几何物理化学算数,他们依旧还是靠地租活着,又有什么区别?”

    “天下事,非均田不可行。均田不是为了均贫富,若只均贫富,此真小丈夫之见也。均田是为了征税、组织力量、集中资源,而后做成大东进迁民事,为工业塑造市场,亦为数亿百姓争取百亩之田的好日子。”

    “是以说,此时改革科举,并不能济困天下,解天下之困局、解前途之渺茫。反倒为日后平添许多麻烦。到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阶级混杂,事便难办了。”

    “若如今改,则好办的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兵有兵,更有十数万羡慕生员科举之利的实学子弟,欲取而代之,候补官吏或均田丈量之人,便是空出十万缺,也足以补得上,只要每个月开五两银子足以,多少实学子弟排着队等着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工作。”

    “而朝廷搞什么科举改学校,日后实学子弟,怕都是士绅商贾乡豪子弟。平民子弟如何有钱有闲去县城入学?将来给人五两银子一年去丈量均他家的地,如何能愿意?”

    “昔日,楚王问田鸠说:墨子是个声名显赫的学者。他亲自实践起来很强。然而,他讲的话很俗,不动听,文采不好。为什么呢?”

    “田鸠以买椟还珠故事而喻,说墨子的精华是珍珠,而不是那个盒子。正是因为担心文采太好,以至于人们只看到了漂亮的盒子,竟忽视了里面的珍珠,所以说话才要不动听文采不美,而重实用。”

    “这是当日的故事。”

    “如今,这买椟还珠的故事,竟又重来。”

    “昔日兴国公留下的珍珠,到底是实学学问本身?还是实学子弟极多而不能科举为官、十数万实学子弟只要给三五两银子他们便能胜任许多基层官吏工作、且实学子弟几无地主士绅收租之阶级的这个局面?哪个是匣子?哪个是珍珠?”

    “依我看,实学子弟几无地主士绅收租之阶级、且不能科举为官、然又欲得一吃皇粮一月三五两银子之工作的局面,方为珍珠。然而实学太过华美、太过惊艳,竟叫许多人,把盒子当做精华而不以珍珠为宝,又做出买椟还珠之举矣!”

    第334章 九三年(三十一)

    到底哪个是椟、哪个是珠,这是个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事。

    均田派所谓的珠,或者说他们所说的阶级,其实更类似于阶级的原初概念,即历史上圣西门对于阶级的初步理解。

    本身大顺这边就是三歪经唱主角,加上现在大顺的经济基础距离不歪经的经济基础还差一些,故而他们嘴里所言的“阶级”,基本上还是历史上圣西门主义说的“实业家、银行家、工匠、天才、手工业者”之类的范畴,是个很笼统的东西。

    均田派虽然其实现在仍旧不成熟,但就思想下,已经有了点深度。

    虽然说,这种深度,是从刘钰说的那种变种的“马尔萨斯经济学”、或者说逆练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引申出的,和刘钰的本意相差有点远,甚至有点偏到考茨基的工业资本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上去了。

    但于此时、于现在这个西历1793年的时间点,他们的想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均田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们的意思便是说,的确,大顺相对于世界别处,拥有很强的手工业基础。

    但是,这种手工业、或者说工业,尤其是刘钰改革之前,并不是很健康。

    这种手工业的强势基础,是以“地租、征税、剥削下的农业赢余”为基础而发展起来的。

    是畸形的。

    典型的,如之前大顺的京城、法兰西的巴黎,就是这种类型。

    京城的消费能力,靠的是征税、发饷、俸禄、贵族地主的地租等等。

    这些工商业,是服务于三歪经理论中的“有效需求者”的——包括说法国的巴黎,工业起步也是以奢侈品制造业起来的。

    但是因为大顺的体量足够大、底子足够厚,是以当刘钰改革之后,对外扩张夺取市场后,依靠之前这种不健康的手工业底子,很快在对外扩张中先发地区转型成功。

    但对内地而言,许多县城、州府,其手工业、商业的对象,是【农业剩余占有者】。

    而这种经济模式,上限是不足的,并且极大地限制了工业化的进程。

    于是,均田派的意思,是说,工商业要发展,那就必须破而后立。

    将对象,从【农业剩余的占有者】,转为【农业的生产者】。

    而之前以此为依托的城市,在转型过程中必然是痛苦的,但若不完成转型,那么上限就卡死了,最后大家都得完犊子。

    又因为,大顺的情况特殊,亦即人均土地不足的特殊情况,使得就算均田,那么【农业的生产者】本身,也没有太强的消费能力。

    那么怎么办呢?

    要么,通过某种方式,让农业的生产者,以某种方式,不得不购买工业品,甚至包括大型机械等如果小农没需求那就想办法让他们有需求,从而打下工业基础。

    要么,利用现在的现实,即大顺在海外有广袤的可耕种土地的现实,让农业的生产者垦殖迁民,从而让他们有自身吃喝之后的盈余来购买工业品。

    最终,将之前畸形的、不健康的手工业、或者说工商业城市,转型为健康的、不畸形的、以农业生产者而非农业剩余占有者为目标的工商业城市。

    这种思考,这种考量,并不是凭空产生的,也不是什么黄石公扔了本天书就一下子顿悟了的。

    而是因为大顺这边的社会存在,而产生的一种思考和意识。

    老马说:【大工业的首要前提,就是要把全部农村,纳入不是使用价值、而是交换价值的生产】。